第702章 何勞相請
薑望咬了咬牙,正要試著悄悄離開。
誠然一旦移動,就會暴露氣息,但再等下去必死無疑。
他也隻能行此一搏,就賭宋橫江沉浸在緬懷之中,會忽視掉他。
但就在此刻,裡間洞窟中,絮叨的聲音忽然停住。
隨即一股極其可怕的氣勢爆發。
裡間洞窟裡的垂暮老人,立刻變成了一位恐怖強者。
薑望心臟劇烈跳起,幾乎下意識地就要逃遁,但理智尚在,牢牢控制住了肢體,讓自己一動不動。
清江水君這樣的強者,若要對付他,不需擺出如此架勢。
而他的確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那股氣勢一閃而逝,宋橫江已經消失在洞窟裡。
……
……
快要飛到祁昌山脈的時候,杜如晦的身影驟然停住。
那縷氣息一直是隱隱約約,時有時無,所以他也隻是追逐一個大概的方向。
但是距離之前的氣息消失,已經很久沒有再感應到。
天息決失去回應。
但兇手一定存在過,還能發生變化,恰恰說明沒有逃得太遠。
杜如晦一腳踏出,已至莊、成兩國邊界,默默感受一陣。
在成國邊防大將硬著頭皮升空前來之前,腳步一轉,又到了莊、陌兩國邊界……然後是不贖城。
他這樣的強者穿行四境,激起的反應絡繹不絕,但他自己卻全然不在意。
莊國挾新勝雍國之威,在四境做一些威懾是完全可行、並且很應該去做的。
在整個莊國範圍內快速移動,杜如晦認真搜尋著那一縷消失的氣息,但沒有再找到。
停在空中靜默一陣。
他一轉身,踏回了那無名青山。
強橫的靈識傾瀉而下,將這座小山鋪滿。
而後目光一轉,已經投向八百裡浩蕩清江。
一步跨去,已至水府門前。
整個清江都似乎輕輕搖晃了一下,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響起。
清江水君宋橫江踏出宮門外:“貴客何故臨門!
”
“水君大人,久疏問候!
”
見得宋橫江出現,杜如晦立即低頭一禮,姿態做得十足。
宋橫江與莊承乾當年是八拜之交,按照立國時雙方約定的盟約,清江水君與莊君也應是平起平坐的地位。
隻是如今的莊國,除了杜如晦之外,大概沒有誰會再把宋橫江當國君一級的人物應對。
去年清河郡緝刑司的司首季玄,都敢在清江悍然出手。
是宋橫江強勢回應,逼他自掌其臉,正是為了鞏固威嚴。
但隨著莊高羨登臨洞真,在楓林死域立下生靈碑,轉頭親自拜訪水府之後,一切已經轉變。
清江水面之上,不再是清江水族自治之所,人族的商船戰船也都是來去自如。
以往宋橫江統轄八百裡清江,影響力覆蓋清江兩岸。
現在清江水族不得不承認,莊君莊高羨對八百裡清江的主權擁有,更在宋橫江之上。
實際上,在很多人眼中,宋橫江這清江水君,已經是與清河郡守差不多級別的存在了,地位一降再降。
這一次莊高羨傾國而戰,清江水族亦精兵盡出,聯手洛國水軍,戰北宮玉於瀾河,也是明證。
而杜如晦堂堂國相,在小國已經走到頂尖的神臨修士,莊雍國戰的最大功臣,挾此次大勝雍國之威,卻無半點趾高氣昂,仍然對宋橫江畢恭畢敬。
端的是無理可挑。
但宋橫江自己非常清楚,杜如晦的禮貌,純粹是一種修養,是一種在國相位置上對自身的嚴格要求。
他若真的尊重宋橫江,就不會不宣而來,直接動用神通,一腳踏在清江水府門前!
像他們這種級別的人物會晤,斷沒有不事先知會,而選擇突然出現的道理。
這一腳,說是直接踩在了宋橫江的靴子上,也不為過。
“杜國相。
”
此時的宋橫江,全無在地底水窟裡的老態,極其強硬,極具威嚴,又把問題再問了一遍:“不知何事到訪?
”
杜如晦的表情也很嚴肅,這說明他的態度,對此行非常認真。
“董阿死了。
”他說。
“是,副相大人死了。
”宋橫江說道:“白羽軍統帥賀拔刀也死了,我清江水族將士死傷無數,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
孩子失去父親,妻子失去丈夫,老人失去孩子。
你說殘酷嗎?
”
他用那雙已經有些渾濁的眼睛注視杜如晦:“但這就是戰爭。
”
他強調道:“你們選擇的戰爭!
”
副相董阿在新安城被人殺死,這樣的大事他當然清楚。
但杜如晦特意找上門來說這件事,讓他非常憤怒。
因為這意味著,對方懷疑清江水府與董阿的死有關!
然而事實上,從頭到尾,清江水族給予莊國的,隻有犧牲!
從數百年前到數百年後。
他宋橫江何曾在背後捅過刀子?
他若想要背後捅刀,幾百年前就捅了,哪裡輪得到莊承乾立國?
莊國都不可能存在!
杜如晦又怎麽有機會上門來指指點點?
而更重要的問題在於,此時他不得不考慮,杜如晦找上門來……是真的被誤導找錯了地方,還是莊庭想卸磨殺驢?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戰爭雖然殘酷,但伐雍是大勢所趨,也是咱們莊國唯一的前路。
”杜如晦淡淡說了一句,將此次戰爭定性,撇開傷亡,隻談意義。
而後話鋒一轉:“但副相之死,恰恰與戰爭無關。
我追緝殺他的兇手,一路至此,非是有意叨擾,還請水君見諒。
”
宋橫江怒極而笑:“為了配合你們伐雍,我清江水族精兵盡出。
連我兒清約都上了戰場,你倒是說說,留守清江的水族裡,還有誰能殺得了董阿?
他的兩界尺難道是擺設,他的生生不息難道息了?
”
見宋橫江如此激動,杜如晦拱了拱手,解釋道:“水君之公義,世所共察。
杜某豈能不知?
杜某此來,非是懷疑清江水府,隻是擔心那歹人潛入水府,欲行不軌……”
“這些廢話且不必說。
”宋橫江一擺手打斷他,聲音已經是冷厲非常:“聽杜國相的意思,是想要搜一搜我的清江水府了?
”
他已經出離憤怒。
清江水府於他,就是莊王宮於莊高羨。
無論有什麽理由,無論以什麽借口,他莊高羨肯讓人進去搜莊王宮嗎?
對他來說,這幾乎是一種侮辱!
杜如晦張了張嘴,滿腹的道理,滿口的權衡,終究隻化作一聲歎息。
以他的智慧,當然知道這事沒法好好商量,再費口舌也是多餘。
但無論如何,殺董阿的兇手,他絕不肯放過。
因而一聲歎息之後,便端端正正道:“水君的威嚴非杜某能夠冒犯。
若您執意不允,杜某也就隻好請陛下聖裁了。
”
“便請他來!
”宋橫江暴怒道:“便看看我清江水族流的血,夠不夠塗抹尊嚴!
”
清江水君當然是意氣之言,更多是為了維護清江水府的底線。
但就在此刻,一個威嚴的聲音響在他耳邊——
“怎敢勞水君相請?
朕,已是來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