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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2123章 玉斧開神海,劍氣吐成霞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5156 2024-04-30 15:06

  第2123章 玉斧開神海,劍氣吐成霞

  蒼瞑身為現世神使,卻閉上眼睛不敢看眾生之惡。

  觀衍前輩身懷他心通,卻幾乎從不聽心聲。

  那些神道有成者,在信仰成神第一步,卻是要過濾信徒的雜念……

  薑望雖修成見聞仙術,得見聞仙域,可稱見聞之仙,也當以此類為鑒。

  他隻有一顆心,一個人,無法認同世間所有的想法。

  他隻有一雙手,一柄劍,也管不了世間所有事。

  他有觀自在耳,如今開發出仙念星河,也能真正“觀世音”。
但——“心懷蒼生者,必為蒼生苦。

  薑望腳步一擡,無窮光線與聲聞,交織成純白色的見聞之舟,載著他一閃而逝。

  數十萬人生活的城市,並不是所有人都光鮮亮麗。
總有陽光照不到的角落,總有人倒臥在溝渠。

  通常人間有其自我的軌跡。

  但奇跡偶爾會發生。

  那被偷走的錢袋,回到了失主的腰間;那擄走孩童的牙婆,被鐵鏈捆得得嚴嚴實實;那持刀的劫匪,反被刀子架在脖頸……

  寒花城的府衙中,忽然間砸進來數十個人,東倒西歪,滾落各處,驚得衙役衛兵紛紛拔刀。

  若非是這些人全都被五花大綁,好像並沒有反抗之力,他們的刀就已經砍下來了。

  作為雪國對外開放的最大的城市,城主的位格很顯然是有所拔高。
寒花城的城主王笛,乃是神臨修為,主政一方,從來懸如神明,頗得朝野敬重。

  此刻高踞正堂,雖不知前因後果,也是保持了鎮定:“何方高人在此!
擅闖府衙,欲戲雪國命官耶?

  那驟然降臨府衙上空的純白之舟,化為無數流光,收歸薑望眼眸。
他走進府衙,將手裡捆起來的兩個惡徒丟進人堆,也不廢話,遙遙一指——

  虛空之中,一柄小小的玉質斧頭,乾脆劈落。

  仿佛混沌之時,斧鑿天地。

  不容抗拒,不容閃躲。

  道術·開海玉斧。

  這門道術本是薑真人為劈開對手元神防禦所創造,此刻不為殺伐,揮玉斧如弄繡花針,舉重若輕。

  寒花城城主王笛的腦海被輕松打開,當世真人所截留的諸多見聞,便盡數湧入其中。

  “他們所為之惡行,已盡叫汝知。
寒花城自有律法,你循律為之吧!

  有那麽一瞬間,王笛以為自己整個人已經被劈開了,但恍惚之後,毫發無損。

  他慢慢地消化了薑望所給予的見聞,開口道:“這三十一人各有其罪,閣下既已看得如此清楚,何不量刑提刀,自分血肉?
還繞一圈丟到府衙裡來,豈不是多此一舉?

  “我是法家門外漢,草讀幾本著作,仍不得其理。
但我也知,維護一地穩定的,是行之有效的律法體系,不是偶然出現的某幾個行俠仗義的人。

  薑望淡聲道:“況且我所見不過一面,所聽不過一辭,我所了解的,未見得就是全部真相。
殺人者或許不得已,受害者未見得是無辜人。
究竟要如何論罪,還待你們這些懂法之人厘清個中真相,梳理前因後果,按照你們的律法來恰當量刑……我非主官,不便擅專。
王城主,我尊重雪國的治權。
我不是要左右寒花城的政治,這隻是一個看不過眼的路人,對貴城法治的維護。

  王笛起身拱手,順著台階便下來:“薑真人!
感謝你對寒花城律法的尊重,更感謝你願意為本府緝惡、還提供線索論刑。
王某小人之心,對真人妄加揣度,實在是不該。

  薑望略略擡眉:“你認得我?

  這時後堂轉出一人:“星月原上劍仙人,天下誰人不識君!

  滿地的罪囚都不敢動彈,滿衙的府兵衙役都安靜。

  景國曾一再強調,星月原是中立之地,決不允許任何人、任何勢力佔有。

  薑望也的確信守承諾,從來沒有嘗試在星月原組建勢力,守著一座十二層的酒樓,再沒有擴張過。

  但還是不知不覺,就留下了烙印。
世人提及星月原,再撇不開他的名字。
很多人都已經忘了,那裡曾是齊景相爭的戰場。

  從後堂轉出來的這人,五官生得甚好,眸泛精光腰仗劍,行走之間,自有卓然氣質。

  薑望看他一眼:“你又是誰?

  寒花城城主王笛面露訝色:“俞先生,你怎麽出來了?

  又主動介紹道:“此人名俞未,是我的師爺,三年前來到寒花城,以才學折服了我,受我所聘,現於府中任事。
這幾年幫我梳理寒花城法治,使寒花城治安大好,繁榮遠勝之前。
今年我正打算將其引薦入朝——冒犯了真人,還請不要見怪。

  “我倒也沒有那麽容易被冒犯。
”薑望擺擺手,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個俞未:“你如此實力,在這個地方做師爺,是不是太屈才?

  俞未禮道:“真人高看了我。
米粒之輝,能光則光,沒有屈才一說。

  薑望並不陪他繞圈子,淡笑一聲:“你若要韜晦,要隱藏實力和身份,姑且不論是何目的——卻又為何站出來見我?

  覆蓋寒花城全部見聞的這二十息裡,他沒有得到什麽關於謝哀的關鍵線索,畢竟是那個層次的強者,有資格論及的人已經不多。
那些閑得亂扯的,就算提及謝哀之名,也都是些毫無意義的囈語。

  而有用的線索是什麽呢?

  除了那些躺在地上的罪囚,便是眼前這個人了。

  俞未沉默了一陣,似乎在思考應該怎樣回答——這確實是個問題。
這位薑真人一來就見聞鋪地,他根本無法藏身,也不覺得自己還能隱蔽,索性直接站出來。
而現在,薑真人竟然還要問他為什麽站出來。

  我為什麽,你不知道?

  最後他道:“薑真人對法的探討,展現了淵博學識,令我受益匪淺。
能認識到各國之法非同律,一地有一地之法,已經是對當代法宗有深刻認知……我忍不住出來一見。
讓薑真人見笑了!

  他轉過身去,卻是對著王笛輕輕一拱手:“鹹陽衛瑜,今日向城主辭行。

  大秦帝國,鹹陽衛家!

  這個家族了不得,其歷史淵源,要一直追溯到中古時代。

  中古時代嘗試衝擊超脫的蓋世人物、曾與中古法家集大成者薛規辯法的衛幸,乃鹹陽衛家有譜可查的先祖。
聖賢血脈,數十萬年未絕,延續至今。

  道歷新啟之後,有名“衛術”者,作為中古聖賢衛幸的嫡系後代,追隨秦太祖嬴允年建功立業,創造了西境霸秦。
當代衛氏家門,亦由此而立。

  薑望在《秦略》之中,也讀到過衛術的名字,其人作為秦法代表人物,在歷史中熠熠生輝。

  衛氏傳承至如今,始終是秦國頂級名門。
今時之家主,乃義安伯衛秋,是秦十兵之鳳雀的執掌者。
衛瑜即是衛秋之子,也是名滿鹹陽的才俊。

  這份家世,別說是在雪國,便是放眼天下,也能數得著名次。

  而他竟甘於寂寞,在寒花城當師爺?

  “俞未……衛瑜。
好個衛瑜!
聲名顯赫的大秦天驕,竟然隱姓埋名來我寒花城。
”王笛的眼神十分警惕:“秦國竟是想要做什麽?

  “城主大人莫要誤會。
”衛瑜禮道:“這純粹是我個人的修行,與秦國無關。
衛某年華虛度,一生至此無波瀾,耽於族望,而自視甚高。
所以想要隱姓埋名,過一段平靜的生活,審視自己。
當今天下,太虛幻境貫通南北,東隅之事,桑榆早知,實在難有清淨地。
衛某囿於聲名,思前想後,便來了雪國修行……”

  他頗是認真地道:“秦國若真要做什麽,也不可能派來我衛瑜來。
若我真要做什麽,也不可能把三年時間都浪費在寒花城,每日隻是勤勤懇懇輔佐你治政,你說是麽?

  王笛冷道:“回望過去三年,處處生疑!

  衛瑜道:“那是因為你心中有疑。

  “霸國驕子,苦心如此。
”王笛道:“你說的話,我竟不知哪句為真。

  “那就都別當真!
”衛瑜卻不耐煩繼續解釋了,一拂袖:“衛某隱姓埋名,在寒花城做了三年師爺,一邊潛修,一邊為雪國治城。
雪國若以此為罪,你往上請令,叫人來抓我便是!

  又對薑望道:“真人此間事了否?

  薑望攤了攤手:“我無餘事。

  “那就走吧,咱們出城說話。
”衛瑜完全不在意王笛的表情,擡步便走。

  薑望負手於後,瀟灑跟上。

  他自然不會替王笛憋屈,王笛是不是真憋屈,都且得兩說。

  秦國就算用間,也不可能用衛瑜為間。

  像衛瑜這樣身份的人,不會做這麽不符合身份的事情,他的身份更不可能瞞得過真正的雪國高層。
他在寒花城當師爺,對傅歡、謝哀等人來說,隻怕是公開的秘密。

  從這個角度來說,衛瑜倒也確實是能言“清白”。

  但是他在雪國寒花城做了三年師爺的這件事,多少能有一些引申的可能,太虛閣裡某位出手豪綽的閣員,肯定願意為此花一點點小錢。

  “我好像從未見過真人,真人卻好像認識我?
”飛出寒花城,在茫茫的雪中往前走,衛瑜直接問道。

  薑望道:“你是指我今天過來,目標明確?

  衛瑜點了點頭。

  薑望並不遮掩:“我關注過你。

  “關注過我?
”衛瑜有些感慨,語氣莫名:“泱泱大秦,人才輩出,論根基有秦至臻、論天資有甘長安、論殺伐有黃不東……我何德何能啊,能讓您這樣舉世矚目的人物特意關注。

  “既然說到這裡……我倒是有一樁陳年舊事想問你。
一直沒有得閑去秦國,也便擱置了。
”薑望淡聲道:“吾友向前,當初西赴秦地,尋你問劍。
戰前說得清清楚楚,無意爭名,無意傷面,僅為問劍。
你也說得清清楚楚,必不生怨。
後來秦至臻卻追出來,一拳把向前砸進渭水,你怎麽解釋?

  衛瑜愣了一下,他倒是沒有想到,薑望是因為這個才關注他。

  這位真人對待朋友,倒真是沒話說。
都過了這麽多年,還替朋友耿耿於懷。
向前自己都沒說過介意。

  “我無法解釋。
”衛瑜誠懇道:“秦至臻是我好友,見我折劍,自發要為我出頭。
我雖然事先並不知情,但事後也沒有推諉的可能。
這件事情絕對是我的責任。
薑真人想要怎麽樣,為朋友出頭也好,解氣也好,我都擔著。

  衛瑜當初如果是真的生怨,向前不可能活著離開秦國。

  所以他這番話是可信的。

  薑望便隻略略點頭:“既然你這麽說,這件事情就簡單了。
我記在秦至臻帳上,回頭也一劍沉他便是。

  衛瑜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話。

  當初秦至臻找向前,是約定等向前也躍升內府,同境再為戰。

  而薑望,顯然並不以他衛瑜為對手……也確實有不以為的資格。

  兩人走在茫茫雪地裡,彼此不再對話,隻是一步一痕,刻意般的留下腳印。

  一陣之後,衛瑜問道:“薑真人找我還有別的事情嗎?

  薑望道:“太虛幻境在雪國遇阻。
我代表太虛閣來處理此事,你在雪國呆了三年,有什麽建議給我嗎?

  衛瑜很是費解,要是秦至臻代表太虛閣來雪國,他衛瑜肯定是沒有二話,任憑差遣。
你薑望是誰?
咱們很熟嗎?

  縱然你是名滿天下,一等一的顯赫人物,咱們也隻是第一次見面啊!
怎能使喚得如此理所當然?

  但他畢竟沒有這樣問。

  隻是道:“我可以拒絕嗎?

  薑望給了他一個微笑。

  衛瑜沉默地往前走。

  薑望補充道:“但是我把秦至臻沉河的時候,可以下手輕一點。

  衛瑜道:“天下根基雄厚者,未有過於秦閣員。
就算是您,要將他一劍沉河,也未見得輕松。

  薑望淡然而笑。

  衛瑜轉過頭來,看著他問:“薑真人不相信我來寒花城隻是為了修行嗎?

  “我不在乎。
哪怕你是要來雪國當皇帝,又與我何乾呢?
”薑望淡聲道:“我隻要做我的事情,好好建設太虛幻境。

  衛瑜沉默片刻:“我能怎麽幫你?

  薑望平靜地道:“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現在還沒有頭緒——你可以想一想,你能怎麽幫我。

  衛瑜再一次沉默。

  強迫我幫忙,還要求我主動。
上哪兒說理去?

  薑望很有耐心,隻是近乎恆定地往前走。

  走著走著,衛瑜開口道:“如你所知,寒花城主有意薦我入朝,但我不可能真正加入雪國,所以在你過來之前,已經準備離開——也正因為如此,這幾年我都隻是在區區師爺的位置上,雪國的隱秘,不可能對我開放。
我甚至沒有往西走過,隻在三座對外放開的城池裡打轉。
我不了解雪國。

  薑望靜靜地聽他解釋完一大堆,然後道:“介紹一下冰陽城。

  衛瑜隨口道:“冰陽城是由雪國大將洪承道駐守,此君神臨修為,實力在整個雪國都拔尖。
此城駐軍十萬,配備有高等階的護城大陣,能夠扛得住真人十息進攻。
城高牆厚,武備嚴整,若無真人打頭,沒有五十萬大軍,很難正面破城——薑真人,但我們的方向是雪寂城。

  “是的,我們正要去那邊。
雪寂城可以親眼看,所以不必再介紹。
”薑望道:“你觀察冰陽城的視角……很獨特。

  衛瑜道:“在軍中呆習慣了。

  薑望哈哈一笑:“我還以為秦國想要入侵雪國呢!

  衛瑜扯了扯嘴角:“怎麽可能?
且不說雪國國力雄厚,地緣複雜,易守難攻。
我大秦與雪國一北一南,中間隔著多少國家!
就算調兵遠征,就算荊國玉京山都不幹涉,真個拿下了……它在可預見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也隻能是飛地,無法向秦國輸送資源,反倒需要秦國持續供血。
這不符合秦國的國家戰略,也實在有些短視。

  薑望頗有自說自話的架勢,你解釋你的,我聊我的,摸了摸下巴:“都在計劃怎麽治理了嗎?

  不等衛瑜回應,又突然道:“我對冬皇成道之戰很好奇,你能不能同我講一講經過?

  衛瑜深深吸氣:“我也隻是三年前才來,那時候冬皇已然成道。

  薑望輕呼一口氣,貫成白虹在高天,頃刻鋪開數千裡,如雲海翻滾,一時截住漫天雪。

  劍氣吐成霞,一掛在長空。

  是提前向雪寂城宣告薑閣員的到訪。

  也就此隔絕了若隱若現的窺探目光。

  劍霞好似華蓋,鋪開好大排場!

  此華蓋之下,薑真人施施然轉回頭,看著衛瑜,眼神寧定,卻如此明亮,仿佛叫人心無所遁隱:“此等大事,我不相信你沒有關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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