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4章 虛幻和真實的邊界
當王長吉表示他已經爭得了一部分垂釣權利,可以短暫剝離夔牛的神名,隔絕神宅的影響。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次看似膽大包天的行動,可能會變得異常簡單。
但所有人包括王長吉自己,都沒有想到,竟能輕松至此。
他們甚至耗時沒有超過兩息!
圍殺坐守神宅的夔牛,三息時間竟還有餘裕。
月天奴的淨土之力太強,王長吉的神魂力量太強,薑望的劍太強!
左光殊和方鶴翎,也送出了非常有效的助攻。
一切發生得太快。
幾乎是流波山的神光剛剛消失,夔牛就已經躍起又倒下,而雷光一閃即滅。
現在,流波山的山神夔牛已死。
巨大的屍身靜止在山巔,像一塊倒臥的大石。
五個人影,散落山頂各處。
神光重新籠罩這裡。
已經在崩潰的流波山,又短暫地穩住了。
流波山之外,天傾仍在繼續。
那毀天滅地的景象,隔絕在神光之外,如屋外風雪。
王長吉站在夔牛的屍體前,正對著牛首。
他幾乎是與夔牛圓睜的雙眸平行的。
夔牛青色的眼睛裡神采全無,隻殘留著驚怒恐懼的情緒。
而王長吉的眼睛平靜又疏離,不見任何波動。
他擡起一根修長的手指,點在夔牛的眉心位置,然後……按了進去。
像是按進了一塊豆腐。
沒入大概一個指節之後,他的手開始外移。
一顆拳頭大小的、青黑色的圓珠,幾乎是貼著他的手指,從夔牛的眉心位置“擠”了出來。
這顆圓珠裡間,充滿了濃重的黑霧。
給人的感覺,既深沉厚重,又神秘難測。
但偶有電光一閃,照破黑霧而顯,又顯化出幾分貴氣和威嚴來。
“夔牛元丹,夔牛一身精華之所聚。
”王長吉隨口解釋道:“通過某種特殊的手段,也可以製作成高品質的開脈丹。
”
“此物於我有大用。
”他將這顆夔牛元丹收起來,指尖又輕輕一劃。
一整張夔牛之皮,便被剝了下來,漂浮在空中。
他看著薑望道:“夔牛之皮,可以製鼓。
於戰陣上很有用處。
做個十面八面的,應該沒有問題。
我獨來獨往慣了,用不上,你收下吧。
”
夔牛戰鼓的名聲,就連薑望這兵家的門外漢都有所耳聞,當然知曉其珍貴。
他環視月天奴等人,直接道:“此物貴重,我們四人平分。
”
也不待誰拒絕,劍光耀動間,已是將這皮子整齊分成四份。
歸劍入鞘的同時,也收好了其中一張夔牛皮。
月天奴拒絕的話本已經到了嘴邊,見此情狀,也隻好宣了一聲佛號:“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
探手將屬於自己的那份夔牛皮拿走。
方鶴翎道:“我這麽多年來東奔西走,一直都是馬前卒,手下實不曾有幾個兵。
夔牛之皮再貴重,於我是明珠蒙塵。
”
他笑著看向薑望道:“薑兄不知能否照顧一下,將此物以元石買下?
比照市價五成即可……我確實囊中羞澀,缺了些資源呢。
”
他這本是一種示好。
但薑望沉默了半晌,悶聲道:“我買不起。
”
方鶴翎愕然之下,眼神又有些冷卻了。
在他看來,這無疑是薑望在拒絕他的示好。
怎麽,才說的期待以後並肩作戰、共戮張臨川,完全是騙人的嗎?
這才過去了多久?
我都這麽逢迎你了,你還不給我留面子,用這麽生硬的借口!
哪怕你說不喜歡,用不上呢!
你堂堂齊國高官,人稱薑爵爺!
你掏不出幾百塊元石?
薑望看著方鶴翎難看的表情,一時也覺得冤枉。
恨不得把自己的儲物匣打開來自證清白。
他哪裡是出爾反爾的人?
雖然並無可能和方鶴翎交朋友,但既然已經彼此締約,要共戮張臨川,那麽至少在殺死張臨川之前,兩個人沒有必要以劍鋒相對。
錢囊中確實是很乾淨!
“主要是我和薑大哥隨身帶的元石是為山海境準備的,這會倒是不便拿來交易。
”左光殊在一旁適時笑了起來:“我說個法子,這位兄台,你看成不成。
”
他一邊收起來自己的那份夔牛皮,一邊說道:“夔牛皮這等寶物,向來有市無價,不好衡量。
不過它也隻是原料,要將其製成戰鼓,還需要很繁瑣的工序,要找手藝精巧的匠師,才能物盡其用,不造成浪費。
而且山海境裡的這頭夔牛,實力也無法比照遠古傳說。
比照今年七巧閣那支天象戰旗的售價,算一千顆元石,想來並無問題。
你說折算五成,並不妥當。
雖然在山海境裡出手不便,又有未必能帶出去的風險,但也不值當削價一半。
按七成來算,我看是合理的。
”
左光殊條理清晰地說完這些,從懷裡取出一塊方形印章來,細細擺弄了幾下,然後遞了過去:“兄台持這枚印章,在左氏名下的任何一個產業,都可以提請兌付七百塊元石。
當地如果沒有,也很快會為你調集過去。
”
身為大楚小公爺,左光殊對這個世界冷酷的一面可能感受不夠深刻,但從小受到的教育,還是讓他很懂得如何處理人和人之間的關系。
此刻站出來說的這番話,既是維護薑望的面子,也沒有駁回方鶴翎的顏面,同時也是看得出來,薑大哥並不想佔方鶴翎的便宜,沾什麽人情,所以把價格說得明明白白。
用這個價格來交易。
基本是誰也不欠誰。
方鶴翎毫不猶豫地接過這枚印章:“薑大哥我自是信得過的,這個價格也很公道。
”
薑望並沒有說什麽,隻將另一份夔牛皮也收下。
這兩張皮子,可以做四面戰鼓。
他心裡已經分配好了。
一面鼓送龍川,他是兵道天才,戰陣精熟,最能發揮此物作用。
一面鼓送李鳳堯,鳳堯姐姐巾幗不讓須眉,雖然未親見其領兵之能,但能坐鎮冰凰島,已經足夠說明韜略。
還有一面送重玄勝,這胖子幹什麽都不賴,於軍陣也很有造詣。
一直有勞他幫忙滅火,吃他的喝他的拿他的,回齊的時候,帶份禮物也是應當。
最後一面鼓,自然是送給晏撫。
這倒是無關於領兵能力……晏大公子還能讓送禮的人吃虧?
搞不好就把另外三面鼓都賺回來了。
人情利益兩不虧!
“你也覺得奇怪吧?
”王長吉忽然問道。
他問的是薑望。
因為薑望此刻的笑容很微妙,儼然有一種智珠在握的感覺,好像已經悟透了什麽。
薑望愣了一下,從美妙的遐想裡回過神來,沉吟道:“進入山海境以來,奇怪的事情太多了,王兄說的是哪一件?
”
“你既然得到了凰唯真的兩門印法傳承,通過這件事確認了山海境的‘天意’。
那想必也主導了兩位山神的死亡。
”王長吉問道:“它們死後,屍體可有像這夔牛一樣留存?
”
此刻,被剝了皮、取了元丹的夔牛屍體,像一攤鮮紅的肉山堆在那裡。
皮雖剝去,絕大部分鮮血卻還是鎖在肌肉中,不曾散開。
“倒是沒有。
”薑望搖搖頭:“畢方的屍體被我燒了乾淨。
至於禍鬥印……純粹是禍鬥王獸贈予我的精血,它並沒有死亡。
”
王長吉顯然也愣了一下。
這與他的認知不符。
想了想,又問道:“你再好好想想,畢方屍體真的是被你燒乾淨的嗎?
如果它被你燒得乾乾淨淨,那麽你的畢方精血,又怎麽能夠得以保留?
”
薑望還確實有些迷惑了。
仔細一想,當時也就是三昧真火一卷,畢方就已經消失,原地隻剩一滴精血。
還真說不好是不是燒乾淨的。
王長吉又道:“如果你再殺死一個山神,盯著它的屍體,你會發現,最後仍隻會留下一滴精血。
這就是山海境裡,斬殺山神海神的收獲。
它可以讓你獲得相應的印法傳承。
這也是山海境的世界規則之一。
”
“不對啊……”薑望皺眉道:“我們之前在凋南淵的時候,還見到過鳳凰九類中名為伽玄的那隻鳳凰,它的屍體就停在我們面前。
”
“第一,它並不是你們殺死的,山海境山神海神之間,有自己的一套秩序,與外來者參與的情況不同。
第二,按照你描述的情況來看,它是生是死倒也未必。
第三……”
王長吉看著烏雲滾滾、大雪紛飛的天穹,歎道:“世上哪有鳳凰九類,哪有伽玄?
”
薑望仍是搖頭:“我親眼所見,絕不會假。
”
月天奴在一旁亦強調道:“當時我和左光殊也都在場,那具屍體,確實是鳳凰無疑。
”
王長吉擺了擺手:“我絕不懷疑你們的眼力,也不否定你們真的看到了伽玄。
我說的是——在真實的世界裡,伽玄本不存在。
明白嗎?
隻是在這個世界裡,它存在了。
隻是在這山海境,鳳凰有了九類。
”
類似於‘在山海境裡才是鳳凰九類’,這樣的話,混沌好像也說過。
“你是說,山海境是一個虛假的世界?
”薑望遲疑著道:“你如何確定這一點?
”
王長吉道:“其實倒也不能說山海境是一個虛假的世界,因為它已經具備了真實。
”
“我越發糊塗了!
”薑望道。
月天奴反倒像是捕捉到了什麽信息,若有所思。
“一個真實的世界裡,如此強大的異獸一旦被殺死,會隻剩下一滴精血嗎?
”王長吉道:“應該會留下它的屍骨,它的血肉,它的元丹……這些我們剛剛瓜分的存在。
”
“你說得授神名的異獸被殺死,就會隻剩一滴精血。
伽玄你又說是情況不同。
”左光殊忍不住問道:“那這頭夔牛的屍體是怎麽回事?
”
他覺得這個人強則強矣,但很有在忽悠自家薑大哥的嫌疑,這越說越是玄乎了。
王長吉倒也不介意,很認真地說道:“山海境本是不存在的,它根本是凰唯真的造物。
”
這話直如晴天霹靂,讓在場的另外四人都震了一震!
如此真實,如此浩瀚廣大的世界,竟然隻是凰唯真的造物?
這真的有可能實現嗎?
到底要何等樣的偉大力量,才能夠做到這樣的事情?
然而說這話的人是王長吉,不止一次展現了對這個世界有更深刻認知的王長吉。
薑望看著他,靜靜等著他來說服自己。
“你們以為的九章玉璧,是帶你們的肉身穿越空間屏障,到達遙遠彼處嗎?
若僅止於此,山海境所在,怎麽會九百年都未被人發現?
”
王長吉攤開右手手掌,掌心盤著一團玉線,那是他以九章玉璧搓成的釣線。
“它隻是把你們帶進了另一種規則層面,山海境的規則層面……或者說,凰唯真的規則層面。
”
他隨手將這團玉線一捏,就又變回了一塊玉璧,正是那章悲回風:“所以你們來到這裡。
來到這個世界,參與凰唯真的遊戲。
”
“這是一個……關乎於幻想的世界。
”
“所謂的山海境,所謂的山海異獸志,就是那個交錯了歷史與浪漫的幻想。
”
“凰唯真留下了近乎無窮的偉力,經過漫長的歲月演變,讓一個本應隻存在於幻想中的世界,趨近了真實,甚至於具備了很大程度上的真實。
”
“而我,隻不過是一個路過主人家的小賊,趁著主人不在,貓狗忙著吵架,屋子亂七八糟的時候,偷了一口水喝。
”
“混沌和燭九陰忙著爭鬥,而我利用這個機會,借用山海境的力量,把夔牛變成了真實。
”
“我隻能做到這一步了。
”
王長吉說道:“我爭奪的垂釣權利,隻夠我做到這一步。
不過也夠了,我也隻需要這一顆夔牛元丹。
”
王長吉這一番話,有太多太多的信息,需要消化。
但是他卻沒有給太多消化的時間。
而是又問道:“你們見過混沌……它是不是沒能洞真?
”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卻是看著月天奴的。
因為薑望和左光殊,都未必能做出精準的判斷。
而他清楚月天奴的與眾不同。
他從未見過混沌,所以他用的是問句,但是他的態度很篤定。
月天奴帶著一種難以言表的驚歎,緩慢而凝重地說道:“確然如此。
”
“以它展現出來的偉力,懷抱這麽多年的積累,不應該止步於洞真之前。
”王長吉伸指點了點天空,示意這末日之威。
“之所以無法洞真,因為它自己都隻是這個幻想世界的產物。
根子上就是‘假’,如何洞真?
”
“除非……打破這個世界的束縛,降臨現世。
”
“所以我們知道混沌想要做什麽了。
”
王長吉道:“混沌想要離開這裡,帶著它的力量,從幻想世界,降臨到現實世界。
它要打破的不是籠子,而是虛幻和真實的邊界!
”
感謝書友“平安2018”成為本書盟主!
是為赤心巡天第260盟!
……
……
收尾也太難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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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每次到這個時候,我就成片的掉頭髮。
明天爭取再來個三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