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從地上擡首望去,隻見街口立著一個約莫七、八歲的、身著黑色錦袍的俊雅男孩,身後擁簇著一群服飾各異的大人。
那些踢、踩他的乞丐不由都停止了動作,便是幼弟也停止的哭泣,隻是隱約還有些抽噎聲。
那些乞丐都慢慢從他身邊散開,誰都看得出眼前這個男孩必來頭不小,這些生活最底層的寄生蟲自知道得罪不得。
老天爺終於肯拋一絲憐憫予他嗎?
可惜他想得太美了!
那個男孩眼光掃過那些乞丐,掃過幼弟,最後落在他身上,那樣的目光竟不帶絲毫感情與溫度,隻是冷淡、無動無衷的看著,那一剎那,便如一盆冰水從頭至腳淋下,讓他瞬間如墜深淵般絕望!
“百英。
”隻聽那男孩淡淡喚道,並伸出一手。
馬上便有一人躬身趨至他身前,手中捧著一個盒子,打開盒子的那一剎那,一股食物的香味便飄散整個巷子,他甚至聽到那些乞丐嚥口水的聲音。
男孩看看他,然後手一揮,一盤點心便全拋落於地上,那些乞丐皆垂涎的看著,卻還有些猶疑,不敢妄動,可緊接著,男孩又拋出的紅燒肉,剎時,那些乞丐便一鍋蜂擁上,爭搶著地上的食物,而男孩卻是嘴角掛著一絲淺淺的笑,不斷的拋出食物,拋出了全烤雞、拋出了芙蓉鴨翅、拋出了錦絲魚……一樣樣的拋,每拋一樣時都會朝他看一眼,每一樣都很快便被眾乞丐吞噬幹凈,而他……躺在地上,飢腸碌碌、精疲力盡、鼻青臉腫、全身傷痕的看著。
“哥哥,雲兒餓……”幼弟輕輕的扯動他的袖角,一雙清澈的眼睛乞求而飢餓的看著他,此時乞丐們已全部搶食物去了,無人顧及他們。
而那男孩卻還在隨意的拋,彷彿他拋出的不是精美而昂貴的食物,他隻是拋出一些垃圾,拋得極其瀟灑,每拋一樣那雙墨玉似的瞳仁都會特意的瞄他一眼。
終於,當那隻比他胳膊還要粗的海蝦拋出時,他猛然爬起衝過去,那一刻,他也不知身體裡從哪湧來的力氣,隻知道他一定要搶到那隻蝦,因為他要活下去!
他與幼弟要在這人吃人的世間活下去!
撲、扯、打、踢、咬……所有會的全用上,眼睛死死的盯著那隻海蝦,不顧一切的衝過去,那隻蝦是他的!
可是那隻蝦離他卻總是那麼遙遠,他每進一步,它似乎就退後一步,天地都似乎扭動了,不斷的旋繞飛轉,迷迷糊糊中,那個優雅的童音似乎就響在耳邊:“天上從來就不會掉下大餅,所有的都得你自己去爭取!
想要得到,便必得有所付出!
”
是的,既然天不憐人,那麼人便隻能自救!
不論是何種方式,隻要能活下去,天地也不容苛責!
“既然已經差不多了,那便休息休息吧。
”蘭息的聲音淡淡響起,將任穿雨從那個過往拉回。
“是。
”任穿雨垂首應道。
此時門口忽響起輕輕的敲門聲,然後傳來內侍小心翼翼的聲音:“公子,風王玉駕已快至宮前,請問您是否要接見?
”
那雙墨玉瞳仁一瞬間閃過一絲亮光,那撫著白貓的手也不由一頓。
“速迎!
”那聲音急急的卻偏偏輕如風柔如水,隱帶著一絲微微的激動!
任穿雨看著,眉頭微微一皺,然後垂眸斂眉道:“穿雨先行告退。
”
“嗯。
”蘭息隨意應道,眸光看著懷中的白貓,可心神卻似已遊走。
啟門而去,袖中的手卻不由握緊成拳,前面宮人、侍者已忙成一團,皆是為著迎接風王駕臨。
出了澤蘭園,遠遠的即見儀仗,不由垂首退避一旁。
“任先生,又見了。
”
頭頂傳來那似極其隨意的聲音,目光所極的是長及地、繡著鳳羽的白色的裙襬,微微露出水藍色絲履,各嵌有一顆綠豆大小的黑珍珠。
“穿雨拜見風王。
”垂著頭恭恭敬敬的行一個禮。
“任先生是來探望公子的病情,還是……說些朝內朝外的‘趣事’讓公子寬心開懷呢?
”惜雲目光落在那低垂的頭頂,語氣平和。
那低垂著的頭眉心一籠,目中利光一閃,但聲音卻是那樣從容不迫:“穿雨是公子侍從,自應是日日侍候於公子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