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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寵》第8章

掌心寵 泊煙 3447 2024-05-01 15:26

  第8章

  屋裡燃著特製的合和香,是從西洋運來的。
還有一股大食國薔薇水的味道。
大食薔薇香氣馨烈,數十步尤可聞到。
仰賴於繁盛的海上貿易,如今買到這些番貨並非難事。
但不是任何人都能買得起。

  夏初嵐站在原地,行禮道:「我與夫人素不相識,不知夫人為何要扣下我夏家的人?

  「我隻是想見你。
」女子彎了下嘴角,自報家門,「我是莫秀庭。
你應該聽過我的名字吧?
」她儘量保持聲線平穩,實則心裡很亂。
因為手中畫像上的女子,遠沒有真人來得好看。
縱然她來之前已經做好充分的準備,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孩站在這裡,自己就已經輸了。

  竟然是莫秀庭!
夏初嵐怎麼也想不到,會跟這位見面。

  「聽過。
可夫人和我之間,有何好說呢?
」她臉上很淡然。
一個是正室,一個是舊情人,見面多數都跟仇人似的。
而且正室的爹是參知政事,也就是副相,位高權重。
反觀她這個舊情人,區區商戶女,跟人家真是雲泥之別了。

  夏初嵐不是原主,跟莫秀庭沒有那麼多的愛恨糾葛,倒是覺得渣男跟正室也算是門當戶對了,挺相配的。

  莫秀庭原以為對方聽到自己的名字,至少該驚訝一下。
可眼前的女孩沉著冷靜,不卑不亢,好似渾不在意。
她是莫懷琮之女,又是英國公的兒媳婦,尋常人巴結都來不及,就連宮裡的娘娘們見到她,也都親親熱熱的,還沒人敢不把她放在眼裡。

  「你先坐下吧。
」她和氣地說道,「這茶餅是我帶來的北苑貢茶,紹興應該沒有,你嘗嘗看。

  北苑是皇家茶園,在福建路的建州。
方圓三十多裡,內有四十六座茶園。
每年開春,需僱用當地上千名採茶工人同時上山,腳步聲響若驚雷,蔚為壯觀。
北苑茶聞名遐邇,精品頻出,更有前人今人專門著書立作。

  夏初嵐不為所動:「我人既然已經來了,還請夫人先放了我三叔。
他與我們之間的事情並無關係。

  「我倒忘了。
」莫秀庭笑了笑,叫來侍女吩咐幾句,那侍女就開門出去了。
她繼續說道:「你放心,他隻是在別處喝茶。
我擔心你不肯來見我,才出此下策。
不過你這三叔當真關心你,一聽到是英國公府來人,便急急趕來了。
你坐下吧。
這位茶博士點茶的手藝甚好,能在茶湯之上瞬息變幻出多種圖樣,堪稱一絕。
不想看看麼?

  這女子看著挺和氣,實則十分厲害,句句壓著人。
就憑她懂得從夏家那麼多人裡,單拿三叔來要挾,便不能掉以輕心。

  夏初嵐索性依言坐了下來。
剛才來時,外面站著兩個護院,屋子裡又有這麼多人,隻怕想走沒那麼容易。
反正她的人都留在下面,六平也應該見到宋雲寬了,不愁沒人救場。

  既來之則安之,正好聽聽這個女人到底要幹什麼。

  ***

  本朝的州府衙門大都破舊,雖棟施瓦獸,門設梐枑,區別於普通的建築,仍是不太起眼。
因為地方上要用錢之處實在太多,像修繕衙門這樣費錢費力又無關政績的事,任上的官員都不會去做。
一個弄不好,還要被身邊的判官和朝裡的台諫官參一本。
久而久之,各地破舊的府衙倒也成了為官清廉的一種標誌。

  六平跑到衙門口,沖官差行禮:「勞官爺進去通報一聲,城南夏家的六平有急事求見宋大人!

  城南夏家不就是紹興的首富麼?
官差知道宋大人一向重視這些城中的富賈,賦稅可全靠著他們,於是闆著臉說道:「你在此處等著。

  「有勞官爺!
多謝官爺!
」六平一邊擦汗,一邊鞠躬。

  州府衙門一般與官員居住的官舍連在一處,便於辦公。
官差走過官舍內不大的天井,停在緊閉的堂屋門前,小聲道:「大人,夏家有個叫六平的要見您。

  「等著。
」裡頭傳來宋雲寬的聲音。

  官差不知道宋大人的意思是要他等著,還是要夏家的人等著,隻能杵在門外。

  堂屋內,顧行簡坐在木椅上,翻看卷宗,聽到夏家時手指微頓了一下,臉上並沒有流露出異常。
這卷宗記錄著宋雲寬在紹興任上三年所處理的重大案件,還有賦稅,田畝,人丁的增減情況。

  宋雲寬垂首站在旁邊,時不時地掏出手帕擦額頭上的汗。
他後背的朱色官服濕了一大片兒,官帽上的翅頭微微顫動,眼睛直盯著顧行簡修長白皙的手指。

  誰能想到堂堂宰相大人竟會親臨紹興府,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如今停官留職,是微服出行。
宋大人不用拘禮,坐下便是。
」顧行簡擡手道。

  「下官不敢,下官還是站著罷。
」宋雲寬笑著應道。
他也是今早才從進奏院下傳的邸報裡知道,顧相被皇帝停官了。
可顧相權傾朝野,勢力盤根錯節,在不在野其實並無多大區別。
就憑皇上對他的寵幸,想必很快就會復起。

  宋雲寬又偷偷打量了眼面前之人。
年輕,實在是太年輕了,玉質金相,氣度不凡。
就算布衣加身,那股淩厲的壓迫感卻遮掩不住,往那裡一坐,他這個正五品的官員,雙腿都有點發軟。

  「我記得宋大人是明法科進士出身?
」顧行簡隨意地問道。

  明法科是專攻律學的人才,在本朝一度有很高的地位,甚至比明經科二甲進士及第的出身還要高。
尤其是宋雲寬那一年的明法科,出了很多的重臣。

  宋雲寬立刻恭敬地回答:「正是。
但小的不才,選官時,沒能考入大理寺,反而去了地方,當過縣尉和司理參軍。
這些卷宗上都有寫。

  顧行簡點了點頭,終於合上卷宗,放在手邊的圓桌上,看向宋元寬,含笑道:「我沒事了,宋大人去忙吧。

  「不忙,不忙。
相爺不妨在紹興多留幾日,讓下官盡盡地主之誼。
今夜下官想在泰和樓為您接風洗塵,請您賞臉,一定要來。
」宋雲寬拜道。

  顧行簡的眸色冷了幾分:「莫說如今我停官在家,不欲驚動紹興府的上下官員。
便是我仍在中書之位,也去不得這泰和樓。
宋大人難道不知,赴非公使酒食者,杖八十。

  宋雲寬一抖,又言:「那下官還有兩幅字畫想……」

  「宋大人。
」顧行簡肅容道,「考官憑的是真才實學,不必做無用之事。

  宋雲寬的手在袖子底下搓了搓:「下官,下官沒有別的意思。
聽說不久前台諫參,參了您一本,說您結黨營私,任人唯親。
您一手提拔的吳大,大人被大理寺鞫讞。
他連累您被,被……您一定會沒事的。
」他一緊張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吳志遠在福建路的時候就是個通竅的人,上下官員都與他交好,政績也不錯,市舶司的歲緡成年增長,為三司之首。
調任戶部侍郎之後,在朝中也是過得風生水起。
但吳志遠身上的污點其實不少,隻因是顧行簡提拔的,自然歸到顧相那一派,沒人敢動他。

  宋雲寬打聽到,這次是主戰派的大臣想要興師北伐,怕顧行簡阻擾,故意打擊他,才從吳志遠下手,緻使他被連累。

  顧行簡意味深長地看著宋雲寬。
進奏院管朝中和地方的文書傳遞,隸屬門下省。
各省司的邸報通過進奏院下傳地方,通常隻是報個任免的結果。
此次皇上雖停了他的官職,但台諫官上的摺子都被壓在了禦案上。
按理說到了宋雲寬這裡,不應該知道得這般清楚,隻能說進奏院有邸吏洩露了風聲。

  看來這位宋大人,本事還不小啊。

  宋雲寬被顧行簡看得心虛,汗如雨下。
難道自己又說錯話了?

  顧行簡端起茶杯,輕呷了一口,閒談般說起:「吳志遠是我授意嚴辦的。
我能一手提拔他,自然有本事將他拉下來。
至於被連累,也在意料之中。

  宋雲寬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驚得說不出話來。
相爺,相爺為何要同他說這些?
堂堂一位朝官的罷黜下獄,被宰相大人說得如此雲淡風輕,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他忽然有些後悔,非得進臨安的市舶司幹什麼?
嫌命太長麼。

  顧行簡站起身,走到跪著的宋雲寬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宋大人不用怕,做好本分就是。
告辭。
」說完便開門出去了。

  宋雲寬癱坐在地上,摘下官帽,魂都去了一半。
太可怕了,談笑間就決定了一位官員的仕途生死。

  過了一會兒,官差進來找宋雲寬,看到知府大人呆怔的模樣,連忙蹲下身問道:「大人,您怎麼了?

  宋雲寬這才如夢初醒,嘆了口氣:「扶本官起來。
你剛剛說夏家來人了?

  「是啊,一個叫六平的小廝,還在府衙外面等著呢。
大人,您沒事吧?
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官差擔心地說道。
他在衙門裡頭也幹了不少年,自這位宋大人走馬上任,還沒見過他這般模樣。

  宋雲寬想想剛才在屋裡的那個人,還有點後怕,重新戴好官帽,說道:「本官去換身衣服,你把人帶進來。

  六平等了許久,在衙門外焦急地走來走去,總算聽到宋大人傳喚。
他一見宋雲寬,就把事情一股腦兒地說了。
宋雲寬摸著鬍子琢磨,什麼人這麼大的膽子,敢在紹興府綁人?
吃了熊心豹子膽!

  宰相還在這兒呢,萬一聽說他連轄下的良民富賈都保護不力,他的仕途便堪憂了。
更何況他跟夏家的關係素來不錯,否則也不會去喝夏謙的喜酒。

  他果斷地吩咐身邊的官差:「叫幾個人跟六平去泰和樓,本官倒要看看是何人敢在紹興的地界上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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