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白哥哥,來來來,加一杓這家的獨門醬汁,保證忘不了這個滋味。
”荀定作為武膽武者,身形個頭都比普通人大幾圈,坐在小馬紮上也是超大一塊,在一眾粥鋪食客中間顯得格外顯眼。
令普通人見之生畏的他,此刻卻擠出諂媚討好的笑,殷勤伺候著。
即墨秋含著一口粥,神色糾結。
艱難吞咽後,低聲道:“別這麽叫。
”
少年被他一口一個嗲嗲的“少白哥哥”喊得臉都青了,坐立難安。
盡管他也是外向性格,一直不在意外界目光,但還沒達到少衝那般能視若無睹的超然境界。
說通俗點,少年的面皮還有些薄,也會臉紅害臊。
荀定道:“我賭你就是大舅哥!
”
盡管這個結論還沒被證實,但他就是想看公西仇當弟弟的畫面,上面有個能管住這廝的人。
光想想這位大爺在外拽得二五八萬,面對親哥也乖乖喊哥哥,荀定心裡就爽!
這輩子就成一次婚,結果要挨兩次打。
試問,這合理嗎?
完全不合理!
荀定要未雨綢繆一番,先跟少白拉近關系,讓這小子受了自己給的好處,料想這位“虛歲十八”大舅哥也不能太為難自己。
荀定指著臉道:“你們長這麽像!
”
即墨秋:“老師說過,我們一族的神靈很專情,挑選出來的歷代大祭司,相貌方面或多或少都有相似之處。
我跟老師年輕時候也挺相似的,相貌在我們一族不算什麽。
”
荀定想起供奉命燈密室掛著的歷代大祭司全身畫像,臉上掛著的笑容僵了一僵:“我說呢,怎會供奉這麽多一樣的畫像……”
畫像不寫實,而荀定又比較粗心。
乍一看那些畫像真沒多大區別。
在即墨秋解釋之前,他還以為是公西一族的畫師技藝有限,隻會這一種風格人像。
挑選大祭司看臉什麽的……
越聽越覺得公西一族供奉的神是邪神。
隻是這話不敢當著即墨秋的面說,他這些年閑著無聊也翻閱了不少公西一族文獻,知道正常情況下,大祭司是當代族人之中信仰最堅定的。
當面罵對方信仰就是在找死。
荀定又掛上諂媚的笑:“不管你是不是公西仇的哥哥,我都認你這少白哥哥。
咱們各論各的!
日後在這座鳳雒王都,哥哥碰到任何麻煩,直接報小弟的名,絕對管用!
”
即墨秋:“倒也不必……”
他又不是什麽愛闖禍的性格。
荀定見即墨秋一碗粥即將見底,忙招呼粥鋪老闆給他滿上:“別怠慢我好哥哥!
”
即墨秋:“……”
他隻得找話題轉移荀定注意力。
“外頭髮生何事了?
聽著這麽熱鬧?
”
不少食客端著粥也湊到了路邊,不多會兒就形成裡三層外三層人牆。
即墨秋初來乍到,而荀定是東道主,應該會比較清楚。
荀定伸著脖子歪頭看了一眼人群。
“好家夥,這陣勢,莫非是——”他心中浮現一則猜測,閉眼仔細感知附近的氣息,果真察覺到許多道熟悉氣息在附近的主道,也是人群張望的方向。
神色一喜,衝即墨秋道,“少白哥哥,此地視野不好,咱們去高處看。
你來得湊巧,是主上回來了。
”
“主上?
國主不是應該住在內廷?
”
荀定隨口道:“整天悶在內廷不出來的,那是別國的國主,咱們康國的主上可是隔三差五出來體察民情。
隻要貪官汙吏運氣夠差,便能在任何地方看到她神出鬼沒……”
說著,一手端著粥一手拉著即墨秋。
一嗓門大叫道:“別愣著了,王都這邊武膽武者多,起得晚了沒位置讓你落腳。
”
“永安,等等!
”即墨秋慌亂之間,另一手單手掐訣,一根藤蔓暴漲著卷起還沒吃完的粥,飛速追上二人,行至半路想起來筷子和配料沒拿又轉回去,一塊兒卷了滑走。
荀定帶著即墨秋跳上房頂。
此處果然已經站了不少的人。
其中幾個還穿著公服。
有荀定認識的,也有認識荀定的。
他們的品秩都比荀定低,見到荀定需要行禮,荀定此刻根本沒心情維系官場人情,統一揮手拒絕:“用不著這麽多禮,這裡又不是官衙。
你們吃你們的,別管我就行。
”
幾人隻得照做,但視線不受控制往荀定身邊的少年瞥來,心中暗暗猜測此人身份。
若記得沒錯,荀大將軍快成婚了吧?
幾人不著痕跡交換了眼神。
也有人注意到安靜充當臨時桌案的藤蔓,這人見識比較多,當場認出它的品種——屍人藤!
此人默默向左側挪了步子,連帶拉上身側同僚,生怕被這玩意纏住吸成人乾。
荀定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這裡。
他借著視野優勢,看清主道最喧嘩那一段出現的眾人身影,眸色閃過驚喜,坐在屋脊之上,一邊乾飯一邊興緻勃勃跟即墨秋介紹:“那方向,看到了沒有,打頭就是!
”
屋子不算很高,人群又密集,即墨秋還真沒看清荀定口中“打頭”的,他更擔心粥水涼了不好吃。
喝了好幾口,他看著愈來愈多的人群,心生幾分憂慮:“聽聞世俗世界有一句話叫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國主乃是一國之尊,這般做,不會有危險嗎?
”
附近建築屋頂都是人啊。
粗略一掃,氣息都不是普通人。
這些人實力或許不強,但勝在此地人群密集,他們若是聯合埋伏,國主豈不危險?
即墨秋跟著老師他們也去了不少國家,印象之中,沒有哪個國家國主會如此大膽。
此言一出,附近好多視線投來。
這些視線的信息很複雜。
即墨秋被看得以為自己說錯話了。
荀定掌心凝聚一團武氣,包裹著已經空了的陶碗,將它完好無損地精準丟回粥鋪主人放置髒碗的水桶:“不會有危險,若真有危險,有性命之憂的人也不會是主上啦。
”
誰閑著沒事去刺殺康國最強戰力?
就算不提主上的實力,但是圍在主上身邊的百官,那也是一個比一個狠的狠角色,加之鳳雒城防周密,想要當著他們的面偷襲主上,或者引起騷亂,那得是多狠的角色?
真讓刺客突破重重防護傷及主上,康國這些文官武將也不用謝罪,直接自殺得了,免得活著丟人。
荀定這番話讓即墨秋開了眼,他點點頭,也學著荀定將空碗丟回去。
鳳雒庶民聽到風聲,不斷聚集到主道兩側,有兵馬維持秩序,庶民都克制得沒衝上主道,但人群聚集也容易生出意外。
沈棠心下擔心,隻能命人加快速度,不能待久了。
荀貞幾個比較雞賊。
他們剛入城就偷偷用文氣化身代替本尊,來了一出金蟬脫殼,沈棠作為國主卻不能這般任性——民心很珍貴。
哪怕無人能分辨出她和文氣化身的區別,她也不想糊弄人。
“唉,真是甜蜜負擔啊。
”
沈棠時不時頷首回應庶民的歡呼恭賀。
康國風氣開放,其中又以鳳雒最為開明,沈棠也時常離開內廷到外面溜達,約臣子在外吃飯商議,不少庶民就曾碰見她。
類似的事跡多了,庶民對這位年輕的女性國主也少了幾分畏懼,多了幾分親近。
這幾年生活條件和環境肉眼可見好轉,對她自然更為崇敬。
甚至還有膽大的少年人投來香囊花朵等信物——他們的國主年輕俊美,迄今還是單身一人,中宮空懸,這意味著誰都有可能被她垂憐,運氣好還能入住中宮當她的王夫/王婦。
隻是這些信物並不能接觸到沈棠,全被無形的力量溫柔接住,再由護衛收下。
沈棠雖無脫單準備,但對這些年輕人的做法卻不排斥——年輕人就該有年輕人的朝氣啊,不管是積極向上奮鬥還是勇敢追求感情,有這份付諸實踐的勇氣就成功了一半。
萬萬不能學那些迂腐之輩瞻前顧後!
隊伍入城之後的速度不算慢。
此刻是早上,不少人還未醒來,若是晌午時分再入城,街上行人為一天之最,場面怕是不好控制。
不多會兒,沈棠連同隨行官員就到了粥鋪附近。
有人眼尖注意到荀定。
低聲交談道:“荀大將軍也在。
”
同僚聞言也擡頭,確實是荀定:“不是說他明兒就成婚了嗎?
這個節骨眼不好好準備當他的新郎官,怎麽還跑出來湊熱鬧?”
他們都懷疑國主快馬加鞭趕回來,比預定時間還早,就是為了趕得上吃荀定婚席。
這還是康國建國以來獨一份恩寵呢。
沒想到,新郎官本人如此懈怠。
也有人注意到荀定腳下是一間粥鋪,笑著交談道:“看樣子,是出來吃朝食呢。
”
“不說還好,一說我也想了。
”
“鳳雒這家粥鋪的滋味最正!
”
其他同僚不這麽想,據傳聞,禮部還有官員私下為哪家食肆滋味最好而爭論不休。
按說都坐到這位置了,誰家還缺一個準備一日三餐的廚子?
但架不住康國王庭風氣格外不同。
連國主都時不時親自出來吃個飯、買點東西,為的就是鼓勵王都商業發展。
她自己這麽做,也暗示百官跟著學。
上行下效,導緻哪裡都能看到穿公服的。
其他地方商賈看到公服進店,腿都能成面條,但在鳳雒這塊地方卻是常態。
穿公服怎麽了?
別說給免帳,人家連賒帳都不允許。
官員談話也落入沈棠耳中。
她的注意力這才從歡呼人群挪開,視線落向荀定方向,一眼便注意到荀定身邊那名長相酷似公西仇的少年:“公西仇?
他幾年不見,返老還童了?
不對,不是公西仇。
”
此時,少年視線與她交匯。
二人對視的瞬間,沈棠明顯注意到少年微微睜圓的雙眸。
少年的眸子沒有公西仇那般狹長,當它們睜圓的時候,便讓那張臉顯得更加幼態。
沈棠僅瞧了一眼,收回視線。
“嘖,老蝌蚪終於找到他哥一家了。
”
少年相貌跟裝扮足以說明他的身份。
長得水靈,比當年的公西仇水靈多了。
“應該是他侄子吧?
”
視線又轉到荀定身上,並未發現缺胳膊斷腿的跡象,想來是公西仇念在公西來的份上手下留情了。
也有可能公西仇還沒出手?
沈棠衝荀定揚了揚眉,做了個無聲的口型。
【公西仇打你打得疼不疼?
】
荀定:“……”
他的袖子被身側之人拽了一下。
“怎麽了,少白哥哥?
”
即墨秋望著從主道過去的王庭隊伍,少年的眸中有幾分異樣光彩:“那是國主?
”
荀定驕傲道:“是啊,威嚴吧?
”
即墨秋轉過頭,認真看著荀定,眸光清澈中閃爍著幾分欣喜:“原來是她,竟然是她……我認識她,我們在很多年前見過!
”
荀定好奇:“你跟國主見過面?
”
還是很多年前見過面?
即墨秋點頭;“嗯,她是很好的人,還送了我三顆很好吃的飴糖,那是第一次有人送我這麽好吃的糖。
她還陪著我玩……”
隻可惜,後來就再也沒見到了。
荀定聞言卻失了興趣。
“哦,那你那會兒年紀肯定很小。
”
自家國主碰到小孩都會送幾顆飴糖,鳳雒上下孩童沒收到糖的,估計找不出幾個。
不過,這也算是一種緣分了。
聽即墨秋將三顆飴糖都記得這麽深,荀定猜測他的童年肯定過得很苦,一時間又多了幾分同情。
一把攬過即墨秋肩膀,拍著他胸口:“來來來,小弟知道鳳雒最大最好吃的糖鋪在哪兒!
今天一定讓你吃個夠——”
“但是我——”
即墨秋視線始終追隨隊伍離去的方向。
卻被荀定強行拉走。
整個早上,荀定就見即墨秋魂不守舍,下意識將手貼他的臉,被臉上的溫度驚到。
“好燙,你發熱了?
”
即墨秋搖頭:“不是我。
”
視線挪到荀定懷中那一大包糖品,他將腰後別著的木杖抽出來,在見到那位國主之後,這根木杖就不正常了:“是它發熱。
”
那朵小紅花莫名振奮,紅得能滴血。
見荀定還是不解,即墨秋道:“我跟它心脈相連的,它有異常也會影響到我……它告訴我,一切源頭源自那位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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